種下一株鄉愁
2005年，人生的一次重要遷徒。生活環境隨著職場換轉移居到民生社區。搬家那天，到民生西路傳統家俱行,挑了這輩子第一個屬於自己的「家當」,胡桃木色的桌椅組，一桌四椅，便宜但不俗氣。當下付了錢,就搭上家俱行貨運司機的車子,連人帶家俱一起被「運」到新家來。
全然陌生的兩個人,擠在狹小的載卡多前座,有點尬尷。一路沉默,一直到車子接近松山機場時,臉黯黑、人瘦長的運將大哥突然開口：
「妳住在這附近?很多飛機哦！」
「對呀,近機場,就是有點吵。」我說。
「你們台北人很幸福,常常可以看到飛機在頭上飛來飛去。」運將停了一下,又說：「我來台北就是為了看飛機,剛上來時,一有空就到這附近來看飛機！」
見我一臉狐疑,他接著說：「我住雲林呀,我們那裡沒有機場,我從小沒見過飛機在天上飛。」
在此之前,我確實沒想過,在台灣,有些地方是見不著飛機的。
「現在飛機見多了,但也回不去(雲林)了。」運將大哥不知是對我說的,還是自己。我接不上話,心裡一陣搖晃。
追著飛機的異鄉人,來到飛機滿天飛的城巿,但沒有一架能載他回到故鄉。在民生社區第一個家裡,坐在客廳裡就能見著窗外飛機來去,每次,都讓我想起那個運將大哥,不知他是否還在待在台北的某一處,想念回不去的故鄉。或者已安穩在台北著地，再沒有呆看飛機的好奇，失去嫏愁的心情。
而當下我心裡翻滾的,除了運將的鄉愁,還有自己的...不識鄉愁--沒有可以思念的故鄉,是更難以言喻的愁。
雖然只有從台北這端到彼端的短距離遷移經驗,「離鄉背井」的詞都沒有使用的權利,但每一處都來不及生根,便疾疾離去,沒有依靠的人,連鄉愁都識不得。
2014年,我在這飛機飛來飛去的地方居住了整整十年後,又歷經人生另一次遷徒。離開了當初引我來此的職場,離開了安穩的舒適圈,但離不開這飛機飛來飛去的小社區。
年末搬入另一間屋裡,更往民生社區的中心裡遷進。在這裡,從一桌四椅開始，累積了更多的「家當」,有了歸屬;在這裡,老朋友新朋友聚集,有了依靠;在這裡,人生第一次,長出了生活的根來,一天一天種下自己的「鄉愁」---若是有天真的離開,見著飛機便會惆悵起來,想起友人便會安心起來,有一個會想「回去」的地方。
因為這個緣故,在這裡分享自己的空間和想像,希望像個「主人」一般接待行經的旅人,或者和懷著夢想的朋友,在這裡分享他們創作的才華,共同創造一些美好的風景,增添我美麗的鄉愁。
